“咕、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抱住断裂的伤口，宋小天跪在人面蜘蛛面前，发出凄厉的嘶吼。
什么游戏啊，自己之前到底在想什么？
这里是地狱。眼前的是恶魔。
自己，则是掉入深渊的人类。
血液从断面流淌，将土地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整条手臂都被斩断的疼痛——只是想象一下，便足以让人感觉到脊背发凉。
在人类还处于奴隶制度的时候，奴隶主们为了让从战场上捕捉到的奴隶听话，发明了截肢的酷刑。
奴隶主是正确的。把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隔离的痛苦，没有多少奴隶能够忍耐——哪怕这名奴隶曾经是名骁勇善战，跨越众多修罗场的英雄，在奴隶主拿出砍刀的时候，都会底下曾经高傲的头颅，跪在地上，亲吻他的脚趾，请求他的宽恕。
宋小天忍受的，就是这种程度的恐怖。
疼痛麻痹了他的神经，撕裂了他的身体，吞噬了他的精神，把他属于人的骄傲践踏，碾碎，丢弃，只留下填充了整个心灵的恐惧。
什么都忘记了。
什么都放弃了。
连那份疼痛都不再真实。
此刻，填充宋小天内心的只有两个字。
救命。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谁来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啊！
宋小天在黑暗中哭喊，祈求自己的声音会传递给某个人。但是这个愿望注定会落空。因为这里是地狱啊。是孕育绝望，拒绝宽容的深渊地狱。
砰！
怪物跳跃而起，将跪在地上的宋小天扑倒，尖锐的倒刺轻松刺破人类柔弱的身体。它像是肢解猎物的猎手，破开皮肤，撕开肌肉，斩断神经，让支撑整个身体的骨骼暴露在空气中。
血液飞溅，将人面蜘蛛的蛛腿染红。
起初还有反抗和哭喊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宋小天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一具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傀儡。
或许是感到无聊了，人面蜘蛛抬手洞穿了宋小天的心脏。
「生命反应消失，确认宿主26806300号死亡。复活程序开始……2……1……成功。复活结束。」
双眼睁开，还是那片熟悉的森林。
宋小天呆呆的站在原地，那只被自己血液染红的怪物就在自己面前。
在它的身下，由红色液体组成的水洼还在，但原本应该被拆分成单纯肉块儿的人类却消失了。
不，并非是消失，而是复活。
宋小天还活着。
可他明明应该死了。
被撕开肌肉，扯出内脏，被肢解成一块一块的肉块儿，死的不能再死。
到底是……不，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必须逃跑。
必须逃跑才行。
宋小天转身，可还没等他迈步，身体便倒在了地上。砰砰两声闷响，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了下来。抬头看，是两只穿着运动鞋的脚。
疼痛在这一刻才被传输到了神经中枢。
不、不要！
救救我！
谁来——
谁来——救救——
噗嗤。
刀刃穿过血肉。
血液的祭典，才刚刚开始。
————
已经……复活多少次了呢？
每次被杀死，都会被少女的声音复活。
拥有无数的生命——这对于普通的人类来说，应该是好事情。
拥有知性，懂得死亡，渴望新生，期盼永恒——这是人类永远不会改变的生命观。拥有无限复活的宋小天，他人生中两个最重要的愿望已经被完美的实现了。
该开怀大笑吗？该感激神明吗？
不，宋小天想要诅咒。因为每一次的复活，对他来说都是新的折磨。
被挖出心脏，被肢解，被斩兽，被吞噬。
想一想吧，自己到底复活了多少次？连最敏锐的神经都变成没有感觉的无用器官——达到这种非人程度的过程，究竟是多少次复活的累积？
或许是几百次，或许是几千次，或许是几万次。
嚓嚓嚓嚓嚓——
又是熟悉的声音。
抬头，空洞的眼眸中印射出了这只杀死自己不知道多少次的怪物模样。
不要反抗。因为对方是人面蜘蛛，残忍的刽子手，怪物中的怪物，反抗只会让对方更加兴奋，让自己经历更多的痛苦。
不要求饶。地狱中不应该存在仁慈，也不存在希望，只需要等待终焉的结局，只有在哪里，自己才有一瞬间的喘息。
噗嗤！
身体被人面蜘蛛撞飞，在地上滚了三四圈。石头和沙子划破他的皮肤。
麻木的神经中传递过来痛楚。
好疼。
好疼啊。
活着好累。
不想再活下去。
噗嗤——刀刃又一次洞穿了心脏。下一秒，完好无损的宋小天再度站立在大地上，被人面蜘蛛碾压杀戮。
为什么呢？为什么心会这么疼？
疼，到底是什么？
“疼是人体的一种反射，是神经系统受到外界刺激的时候反射给人的警告信号。”
是、谁？
有人在……说话……
宋小天睁开了不知闭合了多久的眼睛。
怪物消失了，森林消失了，被血染红的大地和树林也消失了。
眼前是某个普通的房间。
白漆的墙壁，光亮的灯光，还有……那张熟悉的脸庞。
这个女人是某天突然出现在家里家庭教师，听她说，她在听说自己的事情以后，主动放弃了原本的工作，提出担任宋小天教育培训。
她第一次让宋小天知道了什么是人性的温柔。
眼前的场景，应该是记忆中数百次教学中的一次——教导「疼痛」的课程。
“阿姨，疼是好事嘛？”
自己提问。这个女人蹲下看着自己的眼睛，反问道:
“天天认为呢？”
“好事！”
“哦？为什么？”
“因为疼是警告信号嘛。它在告诉我们什么是危险的东西。就像看见我们闯红灯的警察叔叔会让我们红灯一样。老师说警察叔叔是好人，所以疼也是好事。”
“天天真聪明。”
女人弯下腰，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脸庞。
“阿姨，天天说对了？”
“对了哦，这是正确答案——虽然是正确答案没错。”女人说道:“天天，和阿姨约定，不要去研究疼痛，也不要去感受疼痛，好吗？”
“为什么啊，阿姨？”
“因为想要恢复伤痛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啊，孩子。尤其是刻入心灵的伤痛更加难以治疗。心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有人能进入别人的内心。你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你必须忍耐，让时间抚平伤痕。这是个痛苦的环节，你没有必要去接触。”
“你只需要健康的成长就好了。”
女人温柔的说道。
健康的……成长……
原来我还说过这种话啊。
回过神来的时候，以泪流满面。
对不起，对不起啊。我没有遵守约定。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学会什么是疼痛了。
心里好难受。
心里好痛苦。
这就是你说的伤痕吗？
好疼。
“孩子，你为什么哭了？”
女人露出担忧的神色，抚摸自己的脸颊。
宋小天伸出双手，想要握住女人温柔的手掌。
但是某个怪物却蛮横的加入了其中。
噗嗤——刀刃入肉的声音。红色的血染红了白色的墙壁。
女人的头滚到地上。
……诶？
阿……姨……？
宋小天看着眼前的场景，呆然的抬起头，人面蜘蛛的刀刃横在空中，人类的面孔露出讽刺的叽笑。
空间四散崩坏，眼前的世界重新变成了犹如地狱的场景。
宋小天清楚的听到了脑袋里的某根弦断裂的声音。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杀她！是因为我太脆弱了？是因为你觉得我的所有东西都能随意践踏了是吗！
——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万次死亡的怨念，在这一刻终于升华成了浓重的杀意。
「精神达到觉醒临界值节点！六星卡激活成功！」
轰！
宋小天的身边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气浪，把人面蜘蛛震飞出二十多米。
借助着磅礴到实质的杀意，宋小天重新夺回了一度迷失的心灵。
但是却有什么不同了。
伸出左手，一张金色的卡片漂浮在手中。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但宋小天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也知道这个东西的用法。真奇怪啊，明明之前脑袋里什么都没有，但现在，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知识却填充了整个大脑。
这是好事吗？
这是坏事吗？
——居然还在思考这种东西，说不定我真的是个笨蛋也说不定。
轻笑了一声，宋小天捏住了金色卡片。
无论是好还是坏，无论是善还是恶，都没有关系。
“欢呼，雀跃，然后拜倒在这纯粹的洪流面前。”
“——过载。”
金色的卡片脱离手心，化作一道光冲入宋小天的身体里。无数从来没有见过的文字化作光环，缠绕在宋小天的身上。
这些文字组成的意思是:「燃烧，燃烧，燃烧吧！这是足以烧灼世界的火焰！」
身体变成深红色，衣服被难以想象的高温化作灰烬，黑色的头发变成纯粹的火焰，全身上下遍布着烫金色的纹路。
力量，在身体中流淌。
宋小天抬头，伸手点了一下被自己的气机锁死不能动弹的人面蜘蛛。
以宋小天为圆心，半径百米内的一切，尽数被超高温化为了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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